鱼嘴鞋坡跟图:请问哪里能够找到《荷花淀》和《林教头风雪山神庙》的原文下载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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荷花淀
  ·孙犁·
  月亮升起来,院子里凉爽得很,干净得很,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,正好编席。女人坐在小院当中,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。苇眉子又薄又细,在她怀里跳跃着。
  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?不知道。每年出多少苇子?不知道。只晓得,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,全淀的芦苇收割,垛起垛来,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,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。女人们,在场里院里编着席。编成了多少席?六月里,淀水涨满,有无数的船只,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,不久,各地的城市村庄,就全有了花纹又密、又精致的席子用了。大家争着买:“好席子,白洋淀席!”
  这女人编着席。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,就编成了一大片。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,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。她有时望望淀里,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。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,风吹过来,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。但是大门还没关,丈夫还没回来。
  很晚丈夫才回来了。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,头戴一顶大草帽,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,黑单裤卷过了膝盖,光着脚。他叫水生,小苇庄的游击组长,党的负责人。今天领着游击组到区上开会去来。女人抬头笑着问:
  “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?”站起来要去端饭。水生坐在台阶上说:
  “吃过饭了,你不要去拿。”
  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。她望着丈夫的脸,她看出他的脸有些红胀,说话也有些气喘。她问:
  “他们几个哩?”
  水生说:
  “还在区上。爹哩?”
  女人说:
  “睡了。”
  “小华哩?”
  “和他爷爷去收了半天虾篓,早就睡了。他们几个为什么还不回来?”
  水生笑了一下。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。
  “怎么了,你?”
  水生小声说:
  “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。”
  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,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,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。水生说:
  “今天县委召集我们开会。假若敌人再在同口安上据点,那和端村就成了一条线,淀里的斗争形势就变了。会上决定成立一个地区队。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。”
  女人低着头说:
  “你总是很积极的。”
  水生说:
  “我是村里的游击组长,是干部,自然要站在头里,他们几个也报了名。他们不敢回来,怕家里的人拖尾巴。公推我代表,回来和家里人们说一说。他们全觉得你还开明一些。”
  女人没有说话。过了一会,她才说:
  “你走,我不拦你,家里怎么办?”
  水生指着父亲的小房叫她小声一些。说:
  “家里,自然有别人照顾。可是咱的庄子小,这一次参军的就有七个。庄上青年人少了,也不能全靠别人,家里的事,你就多做些,爹老了,小华还不顶事。”
  女人鼻子里有些酸,但她并没有哭。只说:
  “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。”
  水生想安慰她。因为要考虑准备的事情还太多,他只说了两句:
  “千斤的担子你先担吧,打走了鬼子,我回来谢你。”
  说罢,他就到别人家里去了,他说回来再和父亲谈。
  鸡叫的时候,水生才回来。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,她说:
  “你有什么话嘱咐我吧!”
  没有什么话了,我走了,你要不断进步,识字,生产。”
  “嗯。”
  “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!”
  “嗯,还有什么?”
  “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。捉住了要和他拼命。”
  那最重要的一句,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。
  第二天,女人给他打点好一个小小的包裹,里面包了一身新单衣,一条新毛巾,一双新鞋子。那几家也是这些东西,交水生带去。一家人送他出了门。父亲一手拉着小华,对他说:
  “水生,你干的是光荣事情,我不拦你,你放心走吧。大人孩子我给你照顾,什么也不要惦记。”
  全庄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来,水生对大家笑一笑,上船走了。
  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。过了两天,四个青年妇女集在水生家里来,大家商量:
  “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。我不拖尾巴,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。”
  “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。”
  水生的女人说:
  “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……”
  “哪里就碰得那么巧,我们快去快回来。”
  “我本来不想去,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,有什么看头啊!”
  于是这几个女人偷偷坐在一只小船上,划到对面马庄去了。
  到了马庄,她们不敢到街上去找,来到村头一个亲戚家里。亲戚说:你们来的不巧,昨天晚上他们还在这里,半夜里走了,谁也不知开到哪里去。你们不用惦记他们,听说水生一来就当了副排长,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的……
  几个女人羞红着脸告辞出来,摇开靠在岸边上的小船。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,万里无云,可是因为在水上,还有些凉风。这风从南面吹过来,从稻秧上苇尖吹过来。水面没有一只船,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。
  几个女人有点失望,也有些伤心,各人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狠心贼。可是青年人,永远朝着愉快的事情想,女人们尤其容易忘记那些不痛快。不久,她们就又说笑起来了。
  “你看说走就走了。”
  “可慌(高兴的意思)哩,比什么也慌,比过新年,娶新——也没见他这么慌过!”
  “拴马桩也不顶事了。”
  “不行了,脱了缰了!”
  “一到军队里,他一准得忘了家里的人。”
  “那是真的,我们家里住过一些年轻的队伍,一天到晚仰着脖子出来唱,进去唱,我们一辈子也没那么乐过。等他们闲下来没有事了,我就傻想:该低下头了吧。你猜人家干什么?用白粉子在我家影壁上画上许多圆圈圈,一个一个蹲在院子里,托着枪瞄那个,又唱起来了!”
  她们轻轻划着船,船两边的水哗,哗,哗。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,菱角还很嫩很小,乳白色。顺手又丢到水里去。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。
  “现在你知道他们到了哪里?”
  “管他哩,也许跑到天边上去了!”
  她们都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。
  “唉呀!那边过来一只船。”
  “唉呀!日本鬼子,你看那衣裳!”
  “快摇!”
  小船拼命往前摇。她们心里也许有些后悔,不该这么冒冒失失走来;也许有些怨恨那些走远了的人。但是立刻就想,什么也别想了,快摇,大船紧紧追过来了。
  大船追的很紧。
  幸亏是这些青年妇女,白洋淀长大的,她们摇的小船飞快。小船活像离开了水皮的一条打跳的梭鱼。她们从小跟这小船打交道,驶起来,就像织布穿梭,缝衣透针一般快。假如敌人追上了,就跳到水里去死吧!
  后面大船来的飞快。那明明白白是鬼子!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,摇橹的手并没有慌,水在两旁大声哗哗,哗哗,哗哗哗!
  “往荷花淀里摇!那里水浅,大船过不去。”
  她们奔着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去,那一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,迎着阳光舒展开,就像铜墙铁壁一样。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,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!
  她们向荷花淀里摇,最后,努力的一摇,小船窜进了荷花淀。几只野鸭扑楞楞飞起,尖声惊叫,掠着水面飞走了。就在她们的耳边响起一排枪!
  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。她们想,陷在敌人的埋伏里了,一准要死了,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。渐渐听清楚枪声只是向着外面,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。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,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,有一个人的脸,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。荷花变成人了?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?又往左右看去,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,啊!原来是他们!
  但是那些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,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,半眼也没有看她们。枪声清脆,三五排枪过后,他们投出了手榴弹,冲出了荷花淀。
  手榴弹把敌人那只大船击沉,一切都沉下去了。水面上只剩下一团烟硝火药气味。战士们就在那里大声欢笑着,打捞战利品。他们又开始了沉到水底捞出大鱼来的拿手戏。他们争着捞出敌人的枪支、子弹带,然后是一袋子一袋子叫水浸透了的面粉和大米。水生拍打着水去追赶一个在水波上滚动的东西,是一包用精致纸盒装着的饼干。
  妇女们带着浑身水,又坐到她们的小船上去了。
  水生追回那个纸盒,一只手高高举起,一只手用力拍打着水,好使自己不沉下去。对着荷花淀吆喝:
  “出来吧,你们!”
  好像带着很大的气。
  她们只好摇着船出来。忽然从她们的船底下冒出一个人来,只有水生的女人认的那是区小队的队长。这个人抹一把脸上的水问她们:
  “你们干什么去来呀?”
  水生的女人说:
  “又给他们送了一些衣裳来!”
  小队长回头对水生说:
  “都是你村的?”
  “不是她们是谁,一群落后分子!”说完把纸盒顺手丢在女人们船上,一泅,又沉到水底下去了,到很远的地方才钻出来。
  小队长开了个玩笑,他说:
  “你们也没有白来,不是你们,我们的伏击不会这么彻底。可是,任务已经完成,该回去晒晒衣裳了。情况还紧的很!”战士们已经把打捞出来的战利品,全装在他们的小船上,
  准备转移。一人摘了一片大荷叶顶在头上,抵挡正午的太阳。几个青年妇女把掉在水里又捞出来的小包裹,丢给了他们,战士们的三只小船就奔着东南方向,箭一样飞去了。不久就消失在中午水面上的烟波里。
  几个青年妇女划着她们的小船赶紧回家,一个个像落水鸡似的。一路走着,因过于刺激和兴奋,她们又说笑起来,坐在船头脸朝后的一个噘着嘴说:
  “你看他们那个横样子,见了我们爱搭理不搭理的!”
  “啊,好像我们给他们丢了什么人似的。”
  她们自己也笑了,今天的事情不算光彩,可是:
  “我们没枪,有枪就不往荷花淀里跑,在大淀里就和鬼子干起来!”
  “我今天也算看见打仗了。打仗有什么出奇,只要你不着慌,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!”
  “打沉了,我也会浮水捞东西,我管保比他们水式好,再深点我也不怕!”
  “水生嫂,回去我们也成立队伍,不然以后还能出门吗!”
  “刚当上兵就小看我们,过二年,更把我们看得一钱不值了,谁比谁落后多少呢!”
  这一年秋季,她们学会了射击。冬天,打冰夹鱼的时候,她们一个个登在流星一样的冰船上,来回警戒。敌人围剿那百顷大苇塘的时候,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,出入在那芦苇的海里。

  1945年于延安

  第十回 林教头风雪山神庙 陆虞候火烧草料场
  话说当日林冲正闲走间,忽然背后人叫,回头看时,却认得是酒生儿李小二。
  当初在东京时,多得林冲看顾。这李小二先前在东京时,不合偷了店主人家财,被
  捉住了,要送官司问罪,却得林冲主张陪话,救了他,免送官司;又与他陪了些钱
  财,方得脱免。京中安不得身,又亏林冲赍发他盘缠,于路投奔人,不意今日却在
  这里撞见。林冲道:“小二哥,你如何地在这里?”李小二便拜道:“自从得恩人
  救济,赍发小人,一地里投奔人不着,迤?不想来到沧州,投托一个酒店里姓王,
  留小人在店中做过卖。因见小人勤谨,安排的好菜蔬,调和的好汁水,来吃的人都
  喝采,以此买卖顺当。主人家有个女儿,就招了小人做女婿。如今丈人、丈母都死
  了,只剩得小人夫妻两个,权在营前开了个茶酒店。因讨钱过来,遇见恩人。恩人
  不知为何事在这里?”林冲指着脸上道:“我因恶了高太尉,生事陷害,受了一场
  官司,刺配到这里。如今叫我管天王堂,未知久后如何。不想今日到此遇见。”
  李小二就请林冲到家里面坐定,叫妻子出来拜了恩人。两口儿欢喜道:“我夫
  妻二人正没个亲眷,今日得恩人到来,便是从天降下。”林冲道:“我是罪囚,恐
  怕玷辱你夫妻两口。”李小二道:“谁不知恩人大名?休恁地说。但有衣服,便拿
  来家里浆洗缝补。”当时管待林冲酒食,至夜送回天王堂。次日又来相请,因此林
  冲得店小二家来往,不时间送汤送水来营里,与林冲吃。林冲因见他两口儿恭敬孝
  顺,常把些银两与他做本银。
  且把闲话休题,只说正话。迅速光阴,却早冬来。林冲的绵衣裙袄,都是李小
  二浑家整治缝补。忽一日,李小二正在门前安排菜蔬下饭,只见一个人闪将进来,
  酒店里坐下,随后又一人闪入来。看时,前面那个人是军官打扮,后面这个走卒模
  样,跟着也来坐下。李小二入来问道:“可要吃酒?”只见那个人将出一两银子与
  小二道:“且收放柜上,取三四瓶好酒来;客到时,果品酒馔只顾将来,不必要问。”
  李小二道:“官人请甚客?”那人道:“烦你与我去营里请管营、差拨两个来说话;
  问时,你只说有个官人请说话,商议些事务,专等专等。”
  李小二应承了,来到牢城里,先请了差拨;同到管营家中请了管营,都到酒店
  里。只见那个官人和管营、差拨两个讲了礼。管营道:“素不相识,动问官人高姓
  大名?”那人道:“有书在此,少刻便知。且取酒来。”李小二连忙开了酒,一面
  铺下菜蔬果品酒馔,那人叫讨副劝盘来,把了盏,相让坐了。小二独自一个穿梭也
  似伏侍不暇。那跟来的人讨了汤桶,自行烫酒,约计吃过十数杯,再讨了按酒,铺
  放桌上。只见那人说道:“我自有伴当烫酒,不叫你休来。我等自要说话。”
  李小二应了,自来门首叫老婆道:“大姐,这两个人来得不尴尬。”老婆道:
  “怎么的不尴尬?”小二道:“这两个人语言声音是东京人。初时又不认得管营,
  向后我将按酒入去,只听得差拨口里讷出一句高太尉三个字来,这人莫不与林教头
  身上有些干碍?我自在门前理会。你且去阁子背后听说甚么。”老婆道:“你去营
  中寻林教头来认他一认。”李小二道:“你不省得。林教头是个性急的人,摸不着
  便要杀人放火。倘或叫的他来看了,正是前日说的甚么陆虞候,他肯便罢?做出事
  来,须连累了我和你。你只去听一听再理会。”老婆道:“说得是。”便入去听了
  一个时辰,出来说道:“他那三四个交头接耳说话,正不听得说甚么。只见那一个
  军官模样的人,去伴当怀里取出一帕子物事,递与管营和差拨,帕子里面的,莫不
  是金银。只见差拨口里说道:‘都在我身上,好歹要结果他性命。’”正说之时,
  阁子里叫将汤来。李小二急去里面换汤时,看见管营手里拿着一封书。小二换了汤,
  添些下饭,又吃了半个时辰,算还了酒钱,管营、差拨先去了。次后那两个低着头
  也去了。
  转背不多时,只见林冲走将入店里来,说道:“小二哥,连日好买卖。”李小
  二慌忙道:“恩人请坐,小二却待正要寻恩人,有些要紧话说。”有诗为证:
  谋人动念震天门,悄语低言号六军。
  岂独隔墙原有耳,满前神鬼尽知闻。
  当下林冲问道:“甚么要紧的事?”李小二请林冲到里面坐下,说道:“却才有个
  东京来的尴尬人,在我这里请管营、差拨吃了半日酒。差拨口里讷出高太尉三个字
  来,小人心下疑惑。又着浑家听了一个时辰,他却交头接耳,说话都不听得,临了
  只见差拨口里应道:‘都在我两个身上,好歹要结果了他。’那两个把一包金银递
  与管营、差拨;又吃一回酒,各自散了。不知甚么样人,小人心下疑,只怕恩人身
  上有些妨碍。”林冲道:“那人生得什么模样?”李小二道:“五短身材,白净面
  皮,没甚髭须,约有三十余岁。那跟的也不长大,紫棠色面皮。”林冲听了大惊道:
  “这三十岁的正是陆虞候。那泼贱贼,敢来这里害我!休要撞着我,只教骨肉为泥!”
  李小二道:“只要提防他便了。岂不闻古人言:‘吃饭防噎,走路防跌?’”
  林冲大怒,离了李小二家。先去街上买把解腕尖刀,带在身上。前街后巷,一
  地里去寻。李小二夫妻两个捏着两把汗。当晚无事。次日天明起来,洗漱罢,带了
  刀,又去沧州城里城外,小街夹巷,团团寻了一日。牢城营里,都没动静。林冲又
  来对李小二道:“今日又无事。”小二道:“恩人,只愿如此。只是自放仔细便了。”
  林冲自回天王堂,过了一夜,街上寻了三五日,不见消耗,林冲也自心下慢了。
  到第六日,只见管营叫唤林冲到点视厅上,说道:“你来这里许多时,柴大官
  人面皮,不曾抬举的你。此间东门外十五里有座大军草场,每月但是纳草纳料的,
  有些常例钱取觅。原寻一个老军看管,如今我抬举你去替那老军来守天王堂,你在
  那里寻几贯盘缠。你可和差拨便去那里交割。”林冲应道:“小人便去。”当时离
  了营中,径到李小二家,对他夫妻两个说道:“今日管营拨我去大军草料场管事,
  却如何?”李小二道:“这个差使,又好似天王堂。那里收草料时,有些常例钱钞。
  往常不使钱时,不能够这差使。”林冲道:“却不害我,倒与我好差使,正不知何
  意?”李小二道:“恩人休要疑心,只要没事便好了。只是小人家离得远了,过几
  时挪工夫来望恩人。”就在家里安排几杯酒,请林冲吃了。
  话不絮烦,两个相别了。林冲自到天王堂取了包裹,带了尖刀,拿了条花枪,
  与差拨一同辞管营,两个取路投草料场来。正是严冬天气,彤云密布,朔风渐起,
  却早纷纷扬扬卷下一天大雪来。那雪早下得密了,但见:
  凛凛严凝雾气昏,空中祥瑞降纷纷。须臾四野难分路,顷刻千山不见痕。银世
  界,玉乾坤,望中隐隐接昆仑。若还下到三更后,仿佛填平玉帝门。
  林冲和差拨两个在路上,又没买酒吃处,早来到草料场外。看时,一周遭有些
  黄土墙,两扇大门。推开看里面时,七八间草屋做着仓廒,四下里都是马草堆,中
  间两座草厅。到那厅里,只见那老军在里面向火。差拨说道:“管营差这个林冲来
  替你回天王堂看守,你可即便交割。”老军拿了钥匙,引着林冲分付道:“仓廒内
  自有官司封记,这几堆草,一堆堆都有数目。”老军都点见了堆数,又引林冲到草
  厅上,老军收拾行李,临了说道:“火盆、锅子、碗碟都借与你。”林冲道:“天
  王堂内,我也有在那里。你要,便拿了去。”老军指壁上挂一个大葫芦,说道:“你
  若买酒吃时,只出草场,投东大路去三二里,便有市井。”老军自和差拨回营里来。
  只说林冲就床上放了包裹被卧,就坐上生些焰火起来。屋边有一堆柴炭,拿几
  块来生在地炉里。仰面看那草屋时,四下里崩坏了,又被朔风吹撼,摇振得动。林
  冲道:“这屋如何过得一冬?待雪晴了,去城中唤个泥水匠来修理。”向了一回火,
  觉得身上寒冷,寻思:“却才老军所说二里路外有那市井,何不去沽些酒来吃?”
  便去包裹里取些碎银子,把花枪挑了酒葫芦,将火炭盖了,取毡笠子戴上,拿了钥
  匙出来,把草厅门拽上。出到大门首,把两扇草场门反拽上锁了,带了钥匙,信步
  投东。雪地里踏着碎琼乱玉,迤?背着北风而行。
  那雪正下得紧,行不上半里多路,看见一所古庙,林冲顶礼道:“神明庇?,
  改日来烧纸钱。”又行了一回,望见一簇人家,林冲住脚看时,见篱笆中挑着一个
  草帚儿在露天里。林冲径到店里,主人问道:“客人那里来?”林冲道:“你认得
  这个葫芦么?”主人看了道:“这葫芦是草料场老军的。”林冲道:“原来如此。”
  店主道:“既是草料场看守大哥,且请少坐。天气寒冷,且酌三杯,权当接风。”
  店家切一盘熟牛肉,烫一壶热酒,请林冲吃。又自买了些牛肉,又吃了数杯。就又
  买了一葫芦酒,包了那两块牛肉,留下些碎银子。把花枪挑着酒葫芦,怀内揣了牛
  肉,叫声相扰,便出篱笆门,仍旧迎着朔风回来。看那雪,到晚越下得紧了。古时
  有个书生,做了一个词,单题那贫苦的恨雪:
  广莫严风刮地,这雪儿下的正好。拈絮?绵,裁几片大如拷?。见林间竹屋茅
  茨,争些儿被他压倒。富室豪家,却言道压瘴犹嫌少。向的是兽炭红炉,穿的是绵
  衣絮袄。手拈梅花,唱道国家祥瑞,不念贫民些小。高卧有幽人,吟咏多诗草。
  再说林冲踏着那瑞雪,迎着北风,飞也似奔到草场门口开了锁,入内看时,只
  叫得苦。原来天理昭然,佑护善人义士。因这场大雪,救了林冲的性命。那两间草
  厅,已被雪压倒了。林冲寻思:“怎地好?”放下花枪、葫芦在雪里。恐怕火盆内
  有火炭延烧起来,搬开破壁子,探半身入去摸时,火盆内火种都被雪水浸灭了。林
  冲把手床上摸时,只拽得一条絮被。林冲钻将出来,见天色黑了,寻思:“又没把
  火处,怎生安排?”想起:“离了这半里路上,有一古庙,可以安身。我且去那里
  宿一夜,等到天明,却作理会。”把被卷了,花枪挑着酒葫芦,依旧把门拽上,锁
  了,望那庙里来。
  入得庙门,再把门掩上,傍边止有一块大石头,掇将过来,靠了门。入得里面
  看时,殿上塑着一尊金甲山神,两边一个判官,一个小鬼,侧边堆着一堆纸。团团
  看来,又没邻舍,又无庙主。林冲把枪和酒葫芦放在纸堆上,将那条絮被放开。先
  取下毡笠子,把身上雪都抖了,把上盖白布衫脱将下来,早有五分湿了,和毡笠放
  在供桌上。把被扯来,盖了半截下身。却把葫芦冷酒提来慢慢地吃,就将怀中牛肉
  下酒。正吃时,只听得外面必必剥剥地爆响,林冲跳起身来,就壁缝里看时,只见
  草料场里火起,刮刮杂杂的烧着。但见:
  雪欺火势,草助火威。偏愁草上有风,更讶雪中送炭。赤龙斗跃,如何玉甲纷
  纷;粉蝶争飞,遮莫火莲焰焰。初疑炎帝纵神驹,此方刍牧;又猜南方逐朱雀,遍
  处营巢。谁知是白地里起灾殃,也须信暗室中开电目。看这火,能教烈士无明发;
  对这雪,应使奸邪心胆寒。
  当时林冲便拿了花枪,却待开门来救火,只听得外面有人说将话来。林冲就伏
  门边听时,是三个人脚步响,直奔庙里来,用手推门,却被石头靠住了,推也推不
  开。三人在庙檐下立地看火,数内一个道:“这条计好么?”一个应道:“端的亏
  管营、差拨两位用心!回到京师,禀过太尉,都保你二位做大官。这番张教头没的
  推故。”那人道:“林冲今番直吃我们对付了,高衙内这病必然好了。”又一个道:
  “张教头那厮,三回五次托人情去说:‘你的女婿没了。’张教头越不肯应承,因
  此衙内病患看看重了。太尉特使俺两个央浼二位干这件事,不想而今完备了。”又
  一个道:“小人直爬入墙里去,四下草堆上,点了十来个火把,待走那里去?”那
  一个道:“这早晚烧个八分过了。”又听得一个道:“便逃得性命时,烧了大军草
  料场,也得个死罪。”又一个道:“我们回城里去罢。”一个道:“再看一看,拾
  得他一两块骨头回京,府里见太尉和衙内时,也道我们也能会干事。”
  林冲听得三个人时,一个是差拨,一个是陆虞候,一个是富安。自思道:“天
  可怜见林冲!若不是倒了草厅,我准定被这厮们烧死了。”轻轻把石头掇开,挺着
  花枪,左手拽开庙门,大喝一声:“泼贼那里去?”三个人都急要走时,惊得呆了,
  正走不动。林冲举手,?察的一枪,先拨倒差拨。陆虞候叫声:“饶命!”吓的慌
  了手脚,走不动。那富安走不到十来步,被林冲赶上,后心只一枪,又搠倒了。翻
  身回来,陆虞候却才行得三四步,林冲喝声道:“好贼,你待那里去!”批胸只一
  提,丢翻在雪地上,把枪搠在地里,用脚踏住胸脯,身边取出那口刀来,便去陆谦
  脸上搁着,喝道:“泼贼,我自来又和你无甚么冤仇,你如何这等害我?正是杀人
  可恕,情理难容。”陆虞候告道:“不干小人事,太尉差遣,不敢不来。”林冲骂
  道:“奸贼,我与你自幼相交,今日倒来害我,怎不干你事?且吃我一刀!”把陆
  谦上身衣服扯开,把尖刀向心窝里只一剜,七窍迸出血来,将心肝提在手里。回头
  看时,差拨正爬将起来要走。林冲按住喝道:“你这厮原来也恁的歹!且吃我一刀。”
  又早把头割下来,挑在枪上。回来,把富安、陆谦头都割下来。把尖刀插了,将三
  个人头发结做一处,提入庙里来,都摆在山神面前供桌上,再穿了白布衫,系了?
  膊,把毡笠子带上,将葫芦里冷酒都吃尽了。被与葫芦都丢了不要,提了枪,便出
  庙门投东去。走不到三五里,早见近村人家都拿着水桶钩子来救火。林冲道:“你
  们快去救应,我去报官了来。”提着枪只顾走,有诗为证:
  天理昭昭不可诬,莫将奸恶作良图。
  若非风雪沽村酒,定被焚烧化朽枯。
  自谓冥中施计毒,谁知暗里有神扶。
  最怜万死逃生地,真是魁奇伟丈夫。

荷花淀

——白洋淀纪事之二

孙 犁

月亮升起来,院子里凉爽得很,干净得很,白天破好的苇眉子潮润润的,正好编席。女人坐在小院当中,手指上缠绞着柔滑修长的苇眉子。苇眉子又薄又细,在她怀里跳跃着。

要问白洋淀有多少苇地?不知道。每年出多少苇子?不知道。只晓得,每年芦花飘飞苇叶黄的时候,全淀的芦苇收割,垛起垛来,在白洋淀周围的广场上,就成了一条苇子的长城。女人们,在场里院里编着席。编成了多少席?六月里,淀水涨满,有无数的船只,运输银白雪亮的席子出口,不久,各地的城市村庄,就全有了花纹又密、又精致的席子用了。大家争着买:“好席子,白洋淀席!”

这女人编着席。不久在她的身子下面,就编成了一大片。她像坐在一片洁白的雪地上,也像坐在一片洁白的云彩上。她有时望望淀里,淀里也是一片银白世界。水面笼起一层薄薄透明的雾,风吹过来,带着新鲜的荷叶荷花香。但是大门还没关,丈夫还没回来。

很晚丈夫才回来了。这年轻人不过二十五六岁,头戴一顶大草帽,上身穿一件洁白的小褂,黑单裤卷过了膝盖,光着脚。他叫水生,小苇庄的游击组长,党的负责人。今天领着游击组到区上开会去来。女人抬头笑着问:

“今天怎么回来的这么晚?”站起来要去端饭。水生坐在台阶上说:

“吃过饭了,你不要去拿。”

女人就又坐在席子上。她望着丈夫的脸,她看出他的脸有些红胀,说话也有些气喘。她问:

“他们几个哩?”

水生说:

“还在区上。爹哩?”

女人说:

“睡了。”

“小华哩?”

“和他爷爷去收了半天虾篓,早就睡了。他们几个为什么还不回来?”

水生笑了一下。女人看出他笑的不像平常。

“怎么了,你?”

水生小声说:

“明天我就到大部队上去了。”

女人的手指震动了一下,想是叫苇眉子划破了手,她把一个手指放在嘴里吮了一下。水生说:

“今天县委召集我们开会。假若敌人再在同口安上据点,那和端村就成了一条线,淀里的斗争形势就变了。会上决定成立一个地区队。我第一个举手报了名的。”

女人低着头说:

“你总是很积极的。”

水生说:

“我是村里的游击组长,是干部,自然要站在头里,他们几个也报了名。他们不敢回来,怕家里的人拖尾巴。公推我代表,回来和家里人们说一说。他们全觉得你还开明一些。”

女人没有说话。过了一会,她才说:

“你走,我不拦你,家里怎么办?”

水生指着父亲的小房叫她小声一些。说:

“家里,自然有别人照顾。可是咱的庄子小,这一次参军的就有七个。庄上青年人少了,也不能全靠别人,家里的事,你就多做些,爹老了,小华还不顶事。”

女人鼻子里有些酸,但她并没有哭。只说:

“你明白家里的难处就好了。”

水生想安慰她。因为要考虑准备的事情还太多,他只说了两句:

“千斤的担子你先担吧,打走了鬼子,我回来谢你。”

说罢,他就到别人家里去了,他说回来再和父亲谈。

鸡叫的时候,水生才回来。女人还是呆呆地坐在院子里等他,她说:

“你有什么话嘱咐我吧!”

没有什么话了,我走了,你要不断进步,识字,生产。”

“嗯。”

“什么事也不要落在别人后面!”

“嗯,还有什么?”

“不要叫敌人汉奸捉活的。捉住了要和他拼命。”

那最重要的一句,女人流着眼泪答应了他。

第二天,女人给他打点好一个小小的包裹,里面包了一身新单衣,一条新毛巾,一双新鞋子。那几家也是这些东西,交水生带去。一家人送他出了门。父亲一手拉着小华,对他说:

“水生,你干的是光荣事情,我不拦你,你放心走吧。大人孩子我给你照顾,什么也不要惦记。”

全庄的男女老少也送他出来,水生对大家笑一笑,上船走了。

女人们到底有些藕断丝连。过了两天,四个青年妇女集在水生家里来,大家商量:

“听说他们还在这里没走。我不拖尾巴,可是忘下了一件衣裳。”

“我有句要紧的话得和他说说。”

水生的女人说:

“听他说鬼子要在同口安据点……”

“哪里就碰得那么巧,我们快去快回来。”

“我本来不想去,可是俺婆婆非叫我再去看看他,有什么看头啊!”

于是这几个女人偷偷坐在一只小船上,划到对面马庄去了。

到了马庄,她们不敢到街上去找,来到村头一个亲戚家里。亲戚说:你们来的不巧,昨天晚上他们还在这里,半夜里走了,谁也不知开到哪里去。你们不用惦记他们,听说水生一来就当了副排长,大家都是欢天喜地的……

几个女人羞红着脸告辞出来,摇开靠在岸边上的小船。现在已经快到晌午了,万里无云,可是因为在水上,还有些凉风。这风从南面吹过来,从稻秧上苇尖吹过来。水面没有一只船,水像无边的跳荡的水银。

几个女人有点失望,也有些伤心,各人在心里骂着自己的狠心贼。可是青年人,永远朝着愉快的事情想,女人们尤其容易忘记那些不痛快。不久,她们就又说笑起来了。

“你看说走就走了。”

“可慌(高兴的意思)哩,比什么也慌,比过新年,娶新——也没见他这么慌过!”

“拴马桩也不顶事了。”

“不行了,脱了缰了!”

“一到军队里,他一准得忘了家里的人。”

“那是真的,我们家里住过一些年轻的队伍,一天到晚仰着脖子出来唱,进去唱,我们一辈子也没那么乐过。等他们闲下来没有事了,我就傻想:该低下头了吧。你猜人家干什么?用白粉子在我家影壁上画上许多圆圈圈,一个一个蹲在院子里,托着枪瞄那个,又唱起来了!”

她们轻轻划着船,船两边的水哗,哗,哗。顺手从水里捞上一棵菱角来,菱角还很嫩很小,乳白色。顺手又丢到水里去。那棵菱角就又安安稳稳浮在水面上生长去了。

“现在你知道他们到了哪里?”

“管他哩,也许跑到天边上去了!”

她们都抬起头往远处看了看。

“唉呀!那边过来一只船。”

“唉呀!日本鬼子,你看那衣裳!”

“快摇!”

小船拼命往前摇。她们心里也许有些后悔,不该这么冒冒失失走来;也许有些怨恨那些走远了的人。但是立刻就想,什么也别想了,快摇,大船紧紧追过来了。

大船追的很紧。

幸亏是这些青年妇女,白洋淀长大的,她们摇的小船飞快。小船活像离开了水皮的一条打跳的梭鱼。她们从小跟这小船打交道,驶起来,就像织布穿梭,缝衣透针一般快。假如敌人追上了,就跳到水里去死吧!

后面大船来的飞快。那明明白白是鬼子!这几个青年妇女咬紧牙制止住心跳,摇橹的手并没有慌,水在两旁大声哗哗,哗哗,哗哗哗!

“往荷花淀里摇!那里水浅,大船过不去。”

她们奔着那不知道有几亩大小的荷花淀去,那一望无边际的密密层层的大荷叶,迎着阳光舒展开,就像铜墙铁壁一样。粉色荷花箭高高地挺出来,是监视白洋淀的哨兵吧!

她们向荷花淀里摇,最后,努力的一摇,小船窜进了荷花淀。几只野鸭扑楞楞飞起,尖声惊叫,掠着水面飞走了。就在她们的耳边响起一排枪!

整个荷花淀全震荡起来。她们想,陷在敌人的埋伏里了,一准要死了,一齐翻身跳到水里去。渐渐听清楚枪声只是向着外面,她们才又扒着船帮露出头来。她们看见不远的地方,那宽厚肥大的荷叶下面,有一个人的脸,下半截身子长在水里。荷花变成人了?那不是我们的水生吗?又往左右看去,不久各人就找到了各人丈夫的脸,啊!原来是他们!

但是那些隐蔽在大荷叶下面的战士们,正在聚精会神瞄着敌人射击,半眼也没有看她们。枪声清脆,三五排枪过后,他们投出了手榴弹,冲出了荷花淀。

手榴弹把敌人那只大船击沉,一切都沉下去了。水面上只剩下一团烟硝火药气味。战士们就在那里大声欢笑着,打捞战利品。他们又开始了沉到水底捞出大鱼来的拿手戏。他们争着捞出敌人的枪支、子弹带,然后是一袋子一袋子叫水浸透了的面粉和大米。水生拍打着水去追赶一个在水波上滚动的东西,是一包用精致纸盒装着的饼干。

妇女们带着浑身水,又坐到她们的小船上去了。

水生追回那个纸盒,一只手高高举起,一只手用力拍打着水,好使自己不沉下去。对着荷花淀吆喝:

“出来吧,你们!”

好像带着很大的气。

她们只好摇着船出来。忽然从她们的船底下冒出一个人来,只有水生的女人认的那是区小队的队长。这个人抹一把脸上的水问她们:

“你们干什么去来呀?”

水生的女人说:

“又给他们送了一些衣裳来!”

小队长回头对水生说:

“都是你村的?”

“不是她们是谁,一群落后分子!”说完把纸盒顺手丢在女人们船上,一泅,又沉到水底下去了,到很远的地方才钻出来。

小队长开了个玩笑,他说:

“你们也没有白来,不是你们,我们的伏击不会这么彻底。可是,任务已经完成,该回去晒晒衣裳了。情况还紧的很!”战士们已经把打捞出来的战利品,全装在他们的小船上,

准备转移。一人摘了一片大荷叶顶在头上,抵挡正午的太阳。几个青年妇女把掉在水里又捞出来的小包裹,丢给了他们,战士们的三只小船就奔着东南方向,箭一样飞去了。不久就消失在中午水面上的烟波里。

几个青年妇女划着她们的小船赶紧回家,一个个像落水鸡似的。一路走着,因过于刺激和兴奋,她们又说笑起来,坐在船头脸朝后的一个噘着嘴说:

“你看他们那个横样子,见了我们爱搭理不搭理的!”

“啊,好像我们给他们丢了什么人似的。”

她们自己也笑了,今天的事情不算光彩,可是:

“我们没枪,有枪就不往荷花淀里跑,在大淀里就和鬼子干起来!”

“我今天也算看见打仗了。打仗有什么出奇,只要你不着慌,谁还不会趴在那里放枪呀!”

“打沉了,我也会浮水捞东西,我管保比他们水式好,再深点我也不怕!”

“水生嫂,回去我们也成立队伍,不然以后还能出门吗!”

“刚当上兵就小看我们,过二年,更把我们看得一钱不值了,谁比谁落后多少呢!”

这一年秋季,她们学会了射击。冬天,打冰夹鱼的时候,她们一个个登在流星一样的冰船上,来回警戒。敌人围剿那百顷大苇塘的时候,她们配合子弟兵作战,出入在那芦苇的海里。

1945年于延安